燎原训娇 - 无赖江望
吴向荣将一封休书并几张银票留与郑顺意,另附书信一封。信中道尽与程富多年积怨,言若他日遭逢不测,必与程富脱不了干系,纵非主谋亦为帮凶。嘱郑顺意务必小心提防,又谢其多年来为吴氏操劳。末了写道:汝既接休书,若犬子尚未能独当一面,还望念在往日情分上,继续扶持犬子。吾与曲娅在天之灵,必当护佑汝。
郑顺意默默收下休书银两,心头如压千斤巨石。念及吴家多年恩义,又思及歧路待己之情,一时竟难以决断去留。
郑顺意正坐在书房里看账本,忽听外头一阵吵嚷。他皱了皱眉,刚放下毛笔,就见江望那厮已经闯了进来,后头跟着慌慌张张的丫头。
顺意妹妹!江望一进门就扯着嗓子喊,那副嘴脸活像是见了亲爹。他今日特意穿了件半新不旧的长衫,袖口都磨出了毛边,偏生还要摆出副亲热模样。
郑顺意冷眼瞧着他演戏。这江望小时候是照顾过她不假,可那点子情分早被他这些年来的无赖行径消磨光了。上个月才打发过一回,今日竟又找上门来。
有事说事。郑顺意懒得与他周旋。
江望搓着手,眼睛却不住往书房里那些值钱的摆设上瞟:瞧你说的,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?听说你现在可是吴先生跟前的大红人...他说着忽然压低声音,就是手头有点紧,你看...
话音未落,外头忽然传来一声轻笑。叶佩青摇着团扇走进来,杜娟跟在后头,手里端着个茶盘。
哟,这是哪来的贵客?叶佩青眼波一转,将江望从头到脚打量个遍,穿得跟个要饭的似的,也配进我们吴家的门?
江望脸色一变,刚要发作,杜娟已经笑吟吟地递上茶盏:这位大哥别见怪,三太太心直口快。您大老远来,先喝口茶润润嗓子。
江望被这红脸白脸弄得发懵,接过茶盏刚要喝,叶佩青忽然用团扇一挡:慢着。这上好的龙井要五十两银子一两,你喝得起么?
大太太!杜娟假意嗔怪,人家好歹是三太太的旧相识...
旧相识?叶佩青冷笑,我怎么听说上个月有人打着三太太的名号,在外头招摇撞骗?巡捕房正查着呢...
江望手一抖,茶盏差点摔了。杜娟连忙扶住,温声道:大哥别怕,大太太说笑呢。不过...她忽然压低声音,您要真缺钱,我这儿倒有个活计。城西王老爷家缺个倒夜香的,工钱...
你们!江望气得满脸通红,转向郑顺意,顺意妹妹,你就看着这两个女人羞辱我?
郑顺意正要说话,叶佩青忽然一拍桌子:放肆!三太太的名讳也是你叫的?来人啊,把这无赖给我打出去!再敢上门,直接送巡捕房!
外头立刻进来两个壮实家丁。江望见势不妙,一边往外退一边骂骂咧咧。杜娟追到门口,往他怀里塞了几个铜板:大哥别恼,这点钱拿着买碗面吃...
等江望被架出大门,叶佩青和杜娟相视一笑。郑顺意摇摇头,嘴角却忍不住上扬。当晚这事就传遍了吴宅,下人们都在窃窃私语:瞧见没?为了三太太,两房太太和少爷都护着三太太呢!
吴宅沉寂多时的大门今日终是敞开了。一年前那场变故后,宅子里再没这般热闹过。郑顺意亲自执笔写帖子,连素日不大走动的程家兄妹——白昭同程富——也都请了来。
满堂宾客觥筹交错间,郑顺意忽将茶盏往案上重重一搁。众人霎时噤声,只见她自袖中取出一方鎏金印信,当众交到吴歧路手中。那少年郎君今日着了身鸦青色长衫,眉宇间竟寻不见半分往日的轻狂。他接过印信时,指尖在郑顺意掌心不着痕迹地顿了顿,眸色深得化不开。
廊下老仆揉着眼低语:这般气度,倒像是老爷年轻时的模样了。
吴歧路在沪市商界渐渐崭露头角,因着俊朗相貌与吴氏继承人的身份,引得不少名媛青睐。这日程府设宴庆贺程令岚生辰,水晶吊灯下觥筹交错,程富借着酒意当众提亲,话里话外却是在挤兑郑顺意。
全凭三姨娘做主。吴歧路忽然将话头抛向正在剥蜜橘的郑顺意,指尖沾着橘络的纤手微微一顿。她抬眸时眼角还噙着得体的笑,葱白的指尖将碎发拢到耳后:歧路年纪尚轻,眼下当以重振家业为要。话音未落,程令岚手中的绢帕已绞成了麻花。
吴歧路望着她从容周旋的模样,心里既欢喜又酸涩——那阳光映照下的侧脸,分明还是记忆里教他打算盘时的温柔模样。
吴歧路接过那方沉甸甸的印章,指腹摩挲过印章上凹凸的纹路。窗外暮色渐浓,将他的侧脸镀上一层暗金。
这些年...他忽然轻笑一声,指尖在印章上敲出清脆的声响,父亲总说这印章重逾千斤。突然攥紧的手背暴起青筋,如今才知,原来这般轻。
郑顺意正要开口,却见吴歧路猛地转身。檀木匣子被重重搁在供桌上,顺意。这个久违的称呼让郑顺意瞳孔微缩。吴歧路已经逼近到她半步之内,带着龙舌兰气息的呼吸拂过他耳垂,郑顺意后退时撞翻了青瓷花瓶,碎瓷片迸溅在两人之间。吴歧路却踩着碎瓷步步紧逼,直到将她困在博古架前。沉香木的架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。
当年您教我执棋时说过...吴歧路忽然伸手,拇指碾过她下唇,落子无悔。染着朱砂的印章被按在郑顺意锁骨上,鲜红印文在苍白皮肤上分外刺目。
门外传来晁平询问晚膳的敲门声。吴歧路终于退开半步,慢条斯理地整理袖扣:备两副碗筷。他转头时眼底还沉着未化的冰,三太太今后...都在我屋子用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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